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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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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9 章

黎燁看蕭雲從片刻, 轉頭對蘇鸞兒解釋,“我沒有撞他。”

不等女郎回應,蕭雲從淡淡地一笑, 垂下眼睛, “也許黎世子並非有意,怪我自己站不穩。”

他的語氣和目光都暗下來, 蘇鸞兒看得出他在盯著?自己那條傷腿。

他一直都因為這?條傷腿耿耿於懷,最初的兩年甚至不肯褪下衣服讓她查看?傷口, 而今好不容易願意擺脫輪椅嘗試站立行走, 雖還是有些缺陷, 但他已在?極力遮掩, 怎能受得了被人嘲諷“弱不禁風”?

蘇鸞兒主動握上蕭雲從手臂, 雖沒有出?言安慰,卻?是柔聲細語, 轉移了他的心思, “我正說明日去你府上看?看?呢,你今日就?來了, 屋裏坐吧。”

蕭雲從沒有撇開蘇鸞兒的手, 微微點頭, 擡步欲走。

黎燁長臂一橫, 擋住他去路,要個公道, “我沒有撞你。”

蕭雲從看?看?他, 與世無爭地說道:“黎世子既說沒有,那就?是沒有吧, 黎世子就?當我自己站不穩。”

“蕭雲從,你是真的站不穩麽?”黎燁被他模淩兩可、似是而非的話術激怒了。

蕭雲從不再說話, 又垂下眼睛盯著?自己的傷腿。

蘇鸞兒見他這?模樣,心中也不是滋味,擡眼看?黎燁,“黎世子,你到底想說什麽?”

“我沒有撞他。”黎燁再次重重地澄清,他絕不能讓蘇鸞兒以為,他是故意讓蕭雲從在?她的面?前出?醜。

蘇鸞兒笑嗤了聲,“放著?門前那麽寬的路,你偏偏要走他旁邊,你不是故意撞他是什麽?”

黎燁攥緊手中香囊,別過臉去看?著?夜色,不作辯解。

蘇鸞兒又道:“黎世子,或許你果真沒有用力,或許你覺得不會對別人?造成什麽傷害,或許一切在?你看?來不值一提的事,對別人?可能就?是滅頂之災,你堅稱沒有撞人?,那就?依你說的來,你又何苦一而再地糾纏?”

黎燁抿緊唇,手中的香囊快要捏扁。

她就?這?麽維護蕭雲從?甚至不容他爭辯幾句。

他的話,她一個字都不信,口口聲聲,心裏認定他故意搓磨蕭雲從的面?子。

“我沒有撞他。”

倔犟地留下這?句話,黎燁大步離去,帶起一陣強勁的冷風。

蕭雲從看?著?那憤然離開的背影,眼尾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。

他握上蘇鸞兒手腕,示意她不必因此生氣,“不管怎樣,黎世子最後扶住了我,我沒摔倒。”

蘇鸞兒怕他介意,不想繼續提這?事,邀他去堂中喝茶,“這?麽晚又過來了,有事麽?”

“沒什麽特別的事,只是來看?看?你。”蕭雲從盯著?她的面?色看?了看?,猜測著?黎燁唇上的傷口是怎麽來的。

是他想的那樣麽?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?

讓她出?來住,還是不妥當。

“今天有位老國公向我打聽?可認識擅醫骨傷的大夫,他夫人?年輕時腳腕受過傷,這?麽些年總是不舒服,找過很多大夫,都沒有大的改善,我想,請你幫忙。”蕭雲從看?上去有些猶豫,似怕蘇鸞兒拒絕。

“你我之間,說什麽幫忙,何況,這?哪裏是幫忙,你是在?替我招攬生意呢。”蘇鸞兒含笑為他添茶。

蕭雲從望著?她清淡的笑容,心裏莫名起了一絲失落。

他有時候真羨慕黎燁,能把女郎惹得那樣不高?興,在?他面?前,她總是這?副不冷不熱、不遠不近的樣子,沒有十分的生氣,卻?也不曾有十分的、發自肺腑的歡喜。

“鸞兒”,他輕輕喚了一聲,卻?沒有擡眼,垂下眼睛盯著?自己的傷腿,“我有句話想問?你,你如實回答,不要騙我。”

蘇鸞兒隱約猜到他要問?什麽,她並不想回答,也不想面?對。

“是因為我的這?條腿,你有顧忌,才不願答應嫁給我?”他依舊垂著?眼,語聲卑微地快要低到塵土裏。

蘇鸞兒訝異,怎麽也沒料到,他要問?的是這?條傷腿。

她以為,他們兩人?朝夕相處四年,雖不能說心意相通,但彼此之間應該足夠了解,他一直都尊重她任何選擇,從不曾對她說不,至少也該是志趣相投,卻?原來,竟一直有這?樣的顧慮和揣測?

“出?去走走麽?”她沒有回答,只是對他提議。

蕭雲從楞了下,還是應了她的話。

道旁種?著?成排的柳樹,晚風中搖曳生姿,金桂飄香,月色如水。

兩人?幾乎並肩而行,蕭雲從走路有些微微的僵硬,但在?夜色中幾乎看?不出?來。

他像個正常的七尺男兒站在?她身?旁。

“閑卿,走的累麽?”蘇鸞兒柔聲問?。

蕭雲從搖頭,他雖腿腳不便,但不至於走這?麽遠就?累。

忽然腳步頓住,轉目望著?她,她喚的是“閑卿”?他的字。

“來長安這?些日子,你已經很久沒有找我行針了。”蘇鸞兒溫聲說著?。

蕭雲從默默數算了下,這?段日子忙著?籌備考選,確實許久沒有見她了。

“你還經常酸痛麽?”蘇鸞兒又問?。

“沒有。”自從穿上她特制的靴子,每日裏騎馬走動,酸痛感?一日比一日輕,幾乎恢覆正常了。

蘇鸞兒笑著?頷首,欣慰地望著?他,“所以啊,你的腿傷早就?不成問?題了,不能困擾你,更不能限制你。”

蕭雲從微微一怔,她在?告訴他,她並不介意他的傷腿。

“那……是為什麽,不肯嫁我?”他猶豫著?,問?了出?來。

是因為黎燁麽?

蘇鸞兒沈默不答,他的腿傷可以治愈,可以不再困擾、不再限制他,但她的缺陷,卻?是無從彌補,無藥可醫的。

“鸞兒”,蕭雲從輕輕握住她手腕,想要一個答案,“告訴我。”

又是沈默了好一會兒,她微微嘆了口氣,緩緩說道:“我父親早亡,母親再嫁,後來繼父也去世了,伯父叔叔爭家產,把我趕出?家門,師父收留我學醫,我才有幸至今日。”

“這?麽多年行醫,有時候既歡喜,又絕望,歡喜能化腐朽為神?奇,看?著?別人?因你覆得康健,絕望總有些病無藥可醫,不得不看?著?幼兒夭亡,青壯之人?英年早逝,師父說,人?各有天命,有些東西,是努力可得,有些東西,卻?是憑你如何努力,都無法名正言順,心安理得。”

說到這?裏,她又沈默了很久,呆呆望著?地上的月色,不知在?想什麽。

“我起初並沒有什麽感?觸,後來才明白,這?話不錯。閑卿,有些東西,我天生沒有,比如,與你門當戶對的家世,比如,小夭不姓蕭,我知道你不計較這?些,但是我計較,我不想再受那些流言蜚語了,我想安安靜靜,做小夭的依靠,讓她將來做選擇的時候,不必有我這?樣的顧慮和無奈。”

蕭雲從默默聽?著?,沒有說話,終於明白她在?檀山塢選擇薛崇的原因,她現在?只想求穩。

當初和黎燁在?一起,她是相信努力便會有善果的吧?

而今,卻?不再信了。

“鸞兒”,蕭雲從握住她雙臂,很想抱她。

“回去吧,小夭該困了。”蘇鸞兒微微一笑,輕輕撥開了他的手。

夜色裏,一個挺拔的身?影掩映在?成排的柳樹間,看?著?漫步的兩人?相伴回了蘇宅,久久未有動靜。

做了三年夫妻,他們卻?不曾有這?樣月下漫步的時候。

他常常領兵征戰,留給她的日子本就?不多,偶爾空閑,要帶著?她去玩耍,她都不肯,不是去藥田督辦采藥,就?是炮制藥草,再或者,他實在?厭煩,不想做這?些,她就?央他給他講史書兵書,總之,不肯玩樂喪志。

原來,她那時如此努力,要配得上他,要為那個家竭盡全力。

她答應過一直陪著?他,也曾為了好好的,履行這?個承諾,如此努力。

可他讓她失望了,三年夫妻,千山風雪,一紙休書。

雖然已經過去了四年,可她還是那麽怕流言蜚語,當初,她一個人?,是怎麽熬過來的?

那些流言,都是因他而起,都道她不自量力,妄攀富貴。

明明不是她的錯,莫說她未曾生過攀附之心,便是有此心,人?往高?處走,努力有錯麽?

是他錯了,他看?低了她的努力,糟踐了她的真心。

她不再相信努力了,連蕭雲從都推開了。

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和機會?

黎燁捏著?手中的香囊,沈沈思量。

她介意小夭不姓蕭,這?一點,他倒是無需顧慮。

至於,門當戶對的家世,她若有了,就?該心裏安穩些了吧?

···

自答應蕭雲從幫忙,蘇鸞兒便將醫館交給丁香和郁金打理,連著?幾日都來衛國公府,給衛國公夫人?療治腳踝上的舊疾。

這?日衛國公府前腳送走蘇鸞兒,後腳便迎來了黎燁。

衛國公府和武安王府一向有些交情,小輩們常有來往,黎燁敬重衛國公戎馬一生,也常來拜訪,但他近些日子在?忙考選事,已經很久不曾登門,是以他今日來訪,衛國公很是詫異。

“子英,是家中又鬧心了?”

近幾年,黎燁凡是在?長安,沒少約竇家兄弟喝酒,衛國公多少知道些原委。

黎燁面?色一訕,不接話,只是說:“老國公,我有一事,請你幫忙。”

衛國公少見黎燁這?般神?色,納悶,“你還有辦不來的事?”

誰不知黎燁和今上光屁股長大,兩兄弟一內一外?,一個統三軍,一個安天下,聖上甚至笑言,黎燁便是要半壁江山,他也拱手奉上。這?般寵遇,衛國公實在?想不到他能有什麽難事。

“近來有位醫女,在?為伯母醫病?”黎燁問?道。

“是啊,你怎麽知道?”

這?事小的不能再小,家中許多人?都不知道呢,衛國公沒料到黎燁會特意跑來相問?。

黎燁卻?不答,兀自問?話:“伯母覺得她怎麽樣?”

“挺好啊,醫術好的很,來了幾日,你伯母的腳已經沒那麽腫了。”

衛國公越發奇怪,“你問?這?個做什麽?你認識她?”

黎燁點頭,肯定了這?疑惑。

衛國公楞住:“你怎麽會認識她?”

“她是我前妻。”黎燁說道。

衛國公一怔,終於記起四年前鬧得沸沸揚揚的一樁事,當時他背地裏還罵黎燁臭小子,娶妻這?事竟然連他都瞞著?。

“唔……”衛國公有些訕訕,“那我們不用她了就?是,你倒也不必親自來跑一趟……”

黎燁眉心蹙緊,他還未開口,衛國公就?做了這?樣決定,四年前,她又該是怎樣四處碰壁、求助無門?

“不是,我來不是要你們辭了她。”

衛國公疑惑地“嗯”了聲,“那你想幹什麽?”

黎燁有些遲疑,緩緩道:“當年,我對她多有虧欠,如今,她來京謀生,無依無靠,伯母和你膝下無女……”

衛國公是聰明人?,話到此處,已然明白黎燁的意思,“你想讓我們認她作義女?”

黎燁微頷首,“為難麽?”

衛國公撓撓頭,“我聽?說她和歸義侯府交好,也不算無依無靠吧?”

若蘇鸞兒和武安王府毫無幹系,黎燁又說到了這?份上,衛國公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。但現在?蘇鸞兒身?份尷尬,他們認作義女,武安王妃那裏總歸不好看?,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故意和武安王府做對呢。

“她和歸義侯,也沒那麽交好。”黎燁面?色不甚自在?。

衛國公聽?這?話味道不對,想了會兒,恍然大悟,“你不會是……”舊情覆燃了吧?

黎燁沒有否認,“你們不用擔心,王府那邊我會處理,父親他們絕不會因為這?事記恨你們。”

“伯父,你就?當是幫我的忙。”

衛國公猶豫了會兒,見黎燁實在?懇切,想他從未開口央他何事,唯這?一樁人?情事,駁了他到底過意不去。

“我問?問?你伯母吧。”衛國公勉為其難。

“謝伯父!”黎燁深深作了一揖。

衛國公沒來得及攔住,只能煩躁地點點頭,“好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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